少女的床头总是摆满了人偶。
*
夜晚的都市，总是光鲜亮丽得晃眼。
充溢着死水气息的外界，废弃金属的味道尤为浓烈。即便身处四十层高楼顶端，仅仅向下俯视，鼓动着的危险就要从底下杂乱扭在一起的城市根系里蒸腾出来。
“偶尔还是像这样活动一下的好吧。”
爱丽丝身旁的家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，揉了揉鼻子，那股慵懒的气息总让爱丽丝想起紫罗兰，但又有些许不同——紫罗兰的慵懒只是不愿意折腾事情，而这位似乎只是单纯的迟钝而已。
乱糟糟的米黄色短发，歪歪扭扭穿着的福莱尔制服，高挑却因姿势不正而显得有些驼背的身材，蒙起的右眼……福莱尔应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长寿花了。
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活动手脚都是件难事的家伙，居然是整个福莱尔最擅长善后处理的人。
“估计对面也开始行动了吧……被发现身份了可不行呢……”
“是上一次玫瑰和飞燕草的事么？”
“什么呀，把你安排给我却不和你说明的么……真的不知道紫罗兰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……”长寿花挠了挠头，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没错咯，就是她俩……没想到任务执行到一半忽然就被人发现了，真是让人不省心……”
爱丽丝歪了歪头，露出一知半解的表情。
长寿花侧过眼来看着她，碧绿的眸子如狼一般具有穿透性，许久，却只合上眼耸耸肩，一声轻笑。
“不说这些麻烦的东西啦，完成任务以后就快点回去吧——指示到了么？”
爱丽丝把安在耳朵里的通讯器塞得更紧了些，摇摇头。
“这样啊……看来是让我自己判断目标地点了呢……切，烦人……”
“不用问问芙萝拉大人么？”
“放心，这个城市没有人比我更熟了，这点小事用不着麻烦头儿。”
长寿花站起了身，扭动两下关节，胡乱地理了理风衣的衣领，长长吁出一口气，仍扭过头来看着爱丽丝，慵懒的表情似笑非笑，却带着一丝打趣般的挑战。
“怎么样小紫苑？要比比谁先到目标地点么？你的话，就算在这城里转得不多，应该也能猜得到在哪里吧，判断力S小姐。”
“长寿花的迅捷评价是A，比我强很多。”
“哎呀别那么扫兴啦，难得你长寿花姐姐会提起劲儿来，想和你玩玩的。”她摊开双手，摆出一脸为难的表情，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，“我先走咯，加把劲跟上我吧！”
话音未落，少女的身形自然地一瞬忽闪，回身，足尖轻点，高处的气流便裹住了她的身躯，黑色风衣扑腾犹如乌鸦一般，从四十米高楼顶端——一跃而下。
直接跳下去的话，会死的吧。
就算没有绝对理性也可以轻易推断出的结论。
然而，这种结论，在福莱尔，似乎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。
爱丽丝拧了拧腰间装置的旋钮，钩索如离弦之箭弹射而出，紧紧扣住了对面大楼屋顶上的栏杆，再度收回，凭借着身形娇小的优势，顺着钩索的方向滑翔而去，蹬上墙壁，脚踝又是一股酸麻。
比起那样自杀式的速降，还是这样的方式比较适合她。
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月亮，屋顶的光芒便十分微弱，脚下是纷乱的霓虹，奔跑起来，光芒便连接成线，远远地落在身后。
宽广的地方，总洋溢着一种难以控制的桀骜，只是看着前方的距离，就让人觉得乏力。
目标地点——
玫瑰和飞燕草会受伤，说明那里是敌人聚集的地方，而捅入飞燕草腰部的那块玻璃，就是目标地点的线索。虽然是大块玻璃的一小部分，但也不能和玻璃渣相提并论，而且伤口很深，不像是在撞破玻璃，或者越过插满玻璃的围墙时不小心划到的。
换言之，就是有人主动把它当作武器使用过。
就像之前墨镜口罩随手抄起铁管子投掷出去一样，在那个时候被击中了柔弱的腹部，为了防止血液过量涌出而没有**……
那样的话，目标地点，就是可以随手捡到大块碎玻璃的地方。
其次——
就算是福莱尔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完美地躲避子弹，而玫瑰和飞燕草身上并没有枪伤或是灼伤的痕迹，相对的，伤口绝大多数都是刀伤。
可以理解为没有配备枪支么？那么为什么……
或许是不能配备枪支？
不能配备枪支的地方——
【啊啦啦……似乎你也想到了呢。】
长寿花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隔着通讯器，她的嗓音带上了电子跳跃的噪响。
【貌似是为了伪装所以表面上还在继续正常工作，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禁止配备枪支吧……】
爱丽丝吁了口气，甩去疲劳，牵着钩索从楼顶降下。索性是在夜晚，只要不发出声响，就算是她这样完全不适合潜行的白色短发，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察觉。
玻璃工厂。
随处可见的废弃碎玻璃，还有因为继续工作而弥漫开来的金属扬尘，在这样的地方随便开枪，引起粉尘爆炸的几率很高，结果只会是得不偿失——当然，这和福莱尔并无直接的利害关系。
【一楼就交给你警戒咯，完事以后直接从后面小门走就好了，情报可靠的话这里的家伙们每半个小时会出来巡逻一次，我们的时间不多。】
“了解……”
爱丽丝拔出了手枪，金黄色的枪壳在远处微弱灯光的照射下，莹莹地闪着光。
工厂上下两层，长寿花所在的上层情况尚不清楚，下层是制作玻璃的车间，简陋的木质楼梯，一踩上去就会吱呀吱呀作响。前一条通路，两侧便是整整齐齐排布着的机器，爱丽丝看不懂机器的构造，不过这样体积庞大的物件，不失为她理想的隐蔽场所。
半个小时一次……
撩开袖子，眯起眼看了看表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半小时一次呢……
这个事实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，远处便传来了巡逻小队的说笑声。
最坏的想法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发生了，想想竟有些戏剧性色彩。
拉开了保险，子弹上膛，金属碰撞咔嚓一声脆响，很快便在冬日凛冽的风中消散。
【紫苑？刚刚那个是枪声么？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拍不到你那里。】
康乃馨的声音传了过来，带着些许严肃。
爱丽丝嗯了一声，耳边便传来了长寿花恨恨地一下咂舌。
【切……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……】
“巡逻路线打探到了么？”
【在一楼环绕一圈以后再从中间的走道进入二楼……这样的话我这边就有些尴尬啊……啧，这狗屁工厂二楼居然连个窗子都没有，还空旷得和什么一样……黑倒是黑的一比……】
脚步声越来越近了，在距离爱丽丝数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下，随即转变了方向，开始绕着那一排排机器移动。
对爱丽丝自己，要逃脱他们并不是难事，不过长寿花现在所在的地方，却几乎就是一间被锁死的密室。
不知为何，阿菊的微笑浮现在了爱丽丝的脑海之中，一瞬间，一种从未有过的思绪窜入了她的记忆之海，缓缓地游动，却又搅动着水花。
忽略了长寿花碎碎念似的抱怨，爱丽丝微微垂下了眼帘。
【要不然小紫苑你先走吧？】
【说什么傻话呢长寿花！两个人还有希望，这边也可以派人过去——】
【闭嘴啦粉毛兔子，这可不是你这家伙能管的事哦。】
【你——！】
“……康乃馨。”
爱丽丝打断了两人的吵闹，嗓音却仍旧冰冷如机器。
“可以听听我的想法么？”
*
【喂喂喂你以为你是紫罗兰啊，就算一对一你也打不过他们的哦。】
巡逻小队已经走了大半圈，环境里除了缓缓移动着的脚步声和说笑声，再有也只是遥远地方传来的两声车喇叭，余下便只是寂静而已。
长寿花的声音里却充满了不信任。
让一个体术测验吊车尾的爱丽丝去执行这样高难度的任务，就算提出者是爱丽丝自己，作为前辈的她也着实难以接受吧。
但爱丽丝并不在乎这些，她或许从来就感觉不到那些所谓的感情波动。
“这是成功几率最大的方案了。”
【你认真的？】
“是。”
嘴上回答着，身体却依旧没有动。
她在等待康乃馨的命令。
时间仍在流逝。
【……芙萝拉大人同意了，这边罂粟和紫罗兰也在赶过去，但是一旦没有按计划进行，紫苑，务必保全自己。】
【也就是可以使用解放灵的意思么——恭喜你啊小紫苑。】
恭喜么……
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枚弹匣，冰蓝色的鱼形印记在黑暗中闪闪发亮，爱丽丝抿了抿嘴唇，将那弹匣用力握紧。
任务……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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